“你说,为父该怎么罚你呢?”他抬起眼来,瞳孔里一点绿意无限碧波,带着笑意看她。

    她心里“咯噔”就是一颤,就只是躲不过了,只得拿出恭顺的模样道:“义父开心就好。”

    温江雪笑了一声道:“拿绳子来。”

    卫兵不知在哪儿搞出来一条麻绳。

    温江雪接在手中,冲她笑了笑。

    笑的她头皮发麻,这是要搞什么????

    沉浸在悲痛中的薛雪也好奇的看了过来,封崖也冷着一张脸注视着。

    温江雪就故意在众人的注视下将她的双手紧紧的捆了起来,他用细白的手指牵着绳头一拉,将她拉到身边,盯着封崖笑道:“你既然不愿意过来,那为父只有牵着你走了。”

    她忍,没事她忍得住,不就是羞辱嘛,在静心庵中羞辱多了去了,这点羞辱算什么,不过她觉得这羞辱是有针对性的,而且针对的很明显。

    从善偷偷看封崖,温江雪这是为了羞辱她给封崖看啊,他以为封崖喜欢她?虽然她也觉得封崖被她的美色打动了一点……可封崖分明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毫无表情。

    倒是薛雪冷哼一声道:“温相爷要打孩子自回你家里去,不必打给我们看。”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长安送客!”

    温江雪这会儿心情好了些,对封崖一笑,“多谢封大人今日对我这不听话的义子照拂,人我就领回去了。”一拉绳子,拉着被捆着手的从善转身就走。

    从善回头看了一眼封崖,想说句感谢啊告辞啊之类的,却被绳子拉的一踉跄,几步就下了回廊。

    这雨还在下,倒是不大,细细霏霏的落在发端衣襟上。

    温江雪坐回肩舆中将暖耳扣好,将从善拉到肩舆侧边,低声对她道:“你若是再敢看他一眼我就将你的眼珠子掏出来。”

    哎,封崖长的好看她就不能多看两眼啊?活着太没有人权了。

    从善将眼睛垂下,心中一片戚戚然,嘴里忍不住嘟囔道:“这话酸的,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爱看谁……呸。”

    “你说什么?”温江雪没听清皱眉问她。

    她忙道:“我说我谁也不看,我的眼里只有您。”哇,她好恶心。

    “你真恶心。”温江雪也一脸受不了的别过头,脚下一踏,抬肩舆的人得令抬起肩舆起身离开。

    怎么没恶心死你。

    从善恶狠狠的想,抓着绳子快步跟在了他身侧,哎,没当恶人就是好,他舒舒服服的坐在肩舆里,而她只能淋着雨被牵着跟着。

    为什么要当好人?她问自己,却又忙摸着放在胸口的小镜子,从善啊从善你可不能这么想,人性本善,不要堕落。

    肩舆行到门口,温江雪忽然抬手让停了一下,招卫兵上前,笑了一声道:“这扇破门也给我拆了。”

    卫兵领命下令,拆门。

    从善紧跟了几步出了大门,往后一看就见长安幽怨的站在门口叹气道:“哎,说了今晚厄运当头偏不信……唉卫兵大哥,门上的锁头别砸坏了,那是新的,很贵啊……”

    大门轰隆一声就被拆塌了。

    从善缩了缩脖子跟上肩舆,看了一眼肩舆里的卷毛侧脸,这人还真是有够小气,睚眦必报啊,那如果让他得知她就是那个害他的陈家大小姐……她打了个寒颤,不,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她觉得心里不踏实开始背诵金刚经,壮胆。

    温江雪在肩舆上侧头看她,她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掀起一点暖耳仔细听,才听明白,好像……是在背诵经文?还真是新鲜。

    ====================================================================

    他们一路这样一牵一拉的回了相国府,没把从善给累死。

    偏那温江雪一路拉着她到正厅中,将她丢在正厅自己去换衣服收拾去了,从善就站在那里站得脚底发软摇摇晃晃觉得自己不行了,要死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额头滚烫,难受至极。

    她趴着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闭眼呼吸,她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鸣叫,有人在喊她——

    从善从善别怕,大哥来救你!

    从善快跑!从善别回头!跑!快跑!

    从善从善……

    她听到有人在哭,是她的母亲,她一直在哭,叫着一个名字——

    从郁,从郁,我的从郁……为什么死的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为什么……


    有人踢了她一脚,她猛地一颤,往事皆如洪水将她灭顶淹没,她不能呼吸,难受极了,她抬起头看到一双碧碧的眼,她伸手抓住飘在眼前的袍角,像唯一的救赎一般,紧紧的抓着,抱着,她开始哭了起来,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哭的惨极了,双手抱着那个人的大腿死活都不松手,那双绿绿的眼睛就看她,问道:“你哪里错了?”

    哪里错了?

    她浑浑噩噩的烧着哭着,糊糊涂涂的说:“都错了都错了……我不该让从郁救我,不该……马贼要抓的是我是我……从郁要是不救我,他就不会死了……我太坏了我一直在喊从郁救我……从郁那么好我害死了他……我坏透了……”

    那个人就托起了她的脸,手指又冰又滑,绿眼睛看着她问:“马贼杀了从郁?”

    是,马贼杀了从郁,满地的血,满地的手指头……她哭着点头。

    “那为何是你的错?”那人问她,“你没有杀从郁,你也是受害者,坏的是马贼,你在忏悔什么?哭什么?”

    她木呆呆的看着那双绿眼睛,她脑子里发烫,无法思考无法转动,她只能本能的哭着说着:“我的错……所有人……”都再说是她害死了从郁。

    然后她听到那个人不耐烦又冷冰冰的对她说:“不是你的错,别哭了。”

    那句话仿佛是一道口令,一束光,一个救赎,赦免了她所有的救……那么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这样同她说过。

    她得不到宽恕。

    忽然之间她感激涕零,得到安慰一般的抱着那双大腿昏了过去。

    温江雪看着昏在脚边还不松手的这个人,皱起了眉,手指上还有他的泪水,他的背后是一大片血污,像是刀伤。

    他拿手指按了按那伤口,渗出一片鲜血,好在是红色的,没毒。

    她疼的抽|泣一声,仍在昏迷。

    温江雪动了动脚想抽出去,她却抽泣着不撒手,“陈楚玉你给我松开。”他道:“你若是再不松开,我打断你的手。”

    她像是没听见,还死抱着。

    他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的喊管家傅伯进来,让他找大夫来,又让小丫鬟搬了椅子过来,他索性坐在她旁边,任她抱着。

    大夫匆匆忙忙而来,一进屋看到这么副景象也惊了惊——温江雪一脸阴沉的托腮坐着,脚边昏着个人抱着他的腿。

    “是在等我请你过来吗?”温江雪冷飕飕道。

    大夫忙道:“小人不敢!”提着药箱过来,跪在地上要去给从善把脉,谁只从善拼命挣扎,死活就是缩着手不让把脉。

    大夫急的一头汗,无奈的请示温江雪,“相爷这……”

    温江雪也烦躁的很,这陈楚玉一发烧脾气倔的很,他要是有办法,腿找就拿出来了,便心烦的道:“你就随便给他看一下开个药把烧退了,让他别烧死就行。”

    这……要怎么搞哦。

    大夫一脸愁容的勉强摸了摸她的额头,看了看眼珠子,又看了看背后的伤口,勉强的开了一剂药,煎好了端过来。

    可她就是不张嘴喝药,急的大夫不行了。

    温江雪恼了,弯腰一把扣起她的下巴,一字字道:“陈楚玉,少给我装死!把药乖乖喝了!”

    手掌里的那人哽咽了两声,似乎是听见了。

    温江雪端过大夫的药碗,塞到她嘴边,“张嘴!”

    她委屈的哽了哽,竟是真的乖乖张开了嘴,就着温江雪的手将那碗药喝了,看到大夫和傅伯是目瞪口呆。

    大夫惊讶,居然会有人烧糊涂了还能听进去话?

    傅伯惊讶,他家少爷居然亲手给人喂药了!可对方是个男人!这情况于温家香火不妙啊!

    温江雪看着她乖乖的将那碗药喝下心中却升起了异样的……成就感,这小东西麻烦是麻烦,倒是很听话很知道谁厉害。

    只是喂完药她也不撒手,任凭温江雪打骂威胁,连拖带拽,,她自抱着巍然不动。

    最后温江雪也折腾累了,让人抱来了毯子和被子,无可奈何的坐在正厅里看着她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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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从善睡得可谓是乱七八糟,梦境不断啊,她浑浑噩噩的就觉得有好多人跟她说话,还有人给她喂药,然后有个人时不时的骂她两句,什么陈楚玉你这个小王八蛋,你以为我当真不敢砍了你的双手?

    吵吵闹闹的烦死个人,但她睡得很安心,仿佛抱上了一个金大腿,不会死了,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然而,天光亮起来,药|劲儿散发过去,她迷迷糊糊的睡醒一睁眼,顿时吓的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场景是这样的——她盖着一张被子抱着卷毛相爷的脚脖子,卷毛相爷裹着一张毯子靠在椅子里托腮盯着她,绿幽幽的眼睛下黑乌乌的眼圈,一脸‘你想怎么死’的阴沉表情。

    她将昨夜的梦境一回想,两眼一闭欲哭无泪,她完了,她抱着个阎罗王睡了一夜,这可怎么办……

    卷毛相爷在那毯子里森森一笑,道:“我的好义子,这一觉你可睡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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