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白灼虾确实好吃。
这种白虾烹饪时候无需任何佐料,只要用村前的河水来白灼即可。
白灼的虾色比玉润,肉比豚清,不腥不腻,回味略甘,肉滑且嫩,入口生津!
白虾做法单一,可是吃法多样。
可以蘸醋吃,可以蘸腐乳吃,也可以蘸蜂蜜吃,各有风味。
另外这白灼虾剩下的水是好东西,不能扔掉,可以用来炖面条,这就是当地待客主食,鲜汤面。
云松拒绝了村里人陪吃陪喝,他想跟沙老大、阿宝、令狐猹随便找个房间随便吃。
乔栋梁惶恐的请罪,问是不是自己村里表现不好惹怒了九少爷。
云松无奈,只好说他这人有怪癖,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吃饭。
乔栋梁便将他们送去村里祠堂。
长乔村人口多祠堂大,它分前后院,后院供奉先祖,前院则是个规整干净的大房间。
这是村里最好的房间,乔栋梁以这房间来待客。
于是云松带着一鬼两兽在这里开吃,每个都是一盘子虾一大碗面,稀里呼噜吃的很过瘾。
天冷了就该吃面,一晚热乎乎的鲜汤面下肚,云松撑得浑身冒汗珠子。
吃饱喝足,就该干活了。
他对沙老大点点头,沙老大也憨笑着点点头。
见此云松翻了个白眼:“我是让你去开门,叫乔家人进来。”
令狐猹都要比沙老大更机灵,它已经在得到云松眼神示意后率先跑去拉开了门。
乔栋梁、乔守信还有几个族老点头哈腰的进来:“九少爷,这虾和面您吃的舒坦吗?其实我们还给您准备了菜,炖上了鸡、烤上了羊,您看……”
云松摆摆手说道:“当宵夜吧。”
“砰!”
大门忽然关闭。
乔家人吓得连连哆嗦。
这门明明开着,怎么就突然关闭了?
他们看不到是沙老大关的门。
沙老大向他们解释道:“天气冷,这又是晚上了,关上门暖和。”
他又喜滋滋的问云松:“九少爷,你看我悟性怎么样?我这是不是举一反三?”
云松跟这个笨人没什么好说的,他苦笑着摆摆手让沙老大退下。
乔守信壮胆问道:“九少爷,这门怎么突然……”
云松说道:“我的小手段罢了,你们不用在意这点,现在请乔村长仔细给我说说你父亲出事的情景。”
乔栋梁说道:“我父亲正在过寿,那天就是在这里,我在这里摆了一场大席,请了许多人来吃饭喝酒。”
“然后我父亲就坐在九少爷你那个位置那是这里的主位,然后他正吃着喝着,忽然就一头栽倒没了气息!”
“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怎么会这样呢?我爹是信佛的人呀,他一辈子干好事,十里八乡谁不说他一声好?他天天拜佛呢,怎么会这样呢?”
乔栋梁是个孝子,说到这事的时候眼睛挂泪。
云松说道:“乔守信跟我说过,你家老爷子的死是有说道的,是被人借了寿,这是怎么回事?”
乔栋梁抹了把泪说道:“这个说法是我们村里一个傻子说的,唉,这傻子说我家老爷子是被人借去了寿元,然后不让我给老爷子下葬,说人家还会来还寿,到时候我家老爷子会复活。”
这么一说,乔栋梁脸上露出了生无可恋的样子:“你说这不是混账话吗?有借钱借粮食的,我也听说过有借媳妇儿生娃的,这都能理解,可是借寿元算什么事?这东西还有借有还?”
“就算是那人真的敢来还,这咱们也不敢收呀,九少爷您说,这死掉的人如果再活过来,这算什么事?”一个叫乔蒙阳的族老苦笑道。
“这算诈尸。”
乔守信冷飕飕补充上一句话,听的族老们连打哆嗦。
云松问道:“这个傻子又是怎么回事?他在哪里?”
乔守信积极的说道:“这傻子我了解不对,跑爷不是个傻子,是个疯子。”
“九少爷,这村里人没有比我更了解他的,因为他最早来了村里,就是我家接济他吃了几口饱饭。”
“事情是这样的……”
“长话短说啊。”云松不放心的叮嘱他,这个货太会说废话了。
乔守信说道:“行,长话短说就是大概十来年前吧,那是个冬天,特别冷,然后跑爷疯疯癫癫来了我们村里。”
“他刚出现的时候是在村前河里捞鱼虾吃,天特别冷,河都结冻了,他愣是凿开了冰洞泡在水里说找吃的。”
“天那么冷,河里的鱼虾早躲进泥泞里去越冬了,这怎么抓呀?”
“可跑爷不懂,他就是要找吃的,他摸了一些田螺吃,但九少爷您知道,冬天的田螺全是壳子,这怎么吃?”
“当时我爹还活着呢,我爹看他可怜便搭救了他一把,把他叫回家给他烤了火,然后又给他炖了一碗地瓜粥,算是彻底把他救活了。”
“之后他便留在了我们村里,九少爷您看到了,我们村前面的河里有许多芦苇,他找了芦苇杆给自己弄了个狗窝,白天晒太阳,晚上缩在里面,谁家剩下吃的就给他一口,没有吃的他便去河里挖泥鳅。”
“就是这样,他浑浑噩噩的活了下来……”
云松问道:“他平日里有没有展示过什么非同一般的本事?”
乔守信说道:“展示过,谁家小孩要是吓着了,吓得昏睡不醒或者哭嚎不止,那只要抱到他身边,他便会骂骂咧咧,等他骂完了,这孩子也就好了。”
“骂的是什么?”
所有人都摇头:“听不懂,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能听出语气很凶恶、用词很歹毒,但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乔守信说道:“对,他平日里说话总是这样,只有我能跟他偶尔搭上几句话。”
“我之所以叫他跑爷,是因为他每次跟我说话都会胡言乱语的夹杂一句相同的话:‘跑跑跑要跑不掉了’!”
“这话可瘆人了。”乔栋梁缩了缩脖子。
乔守信点头:“对,跑爷每次说这话都是声嘶力竭的喊叫并到处乱跑,确实吓人。”
听到这里云松就明白了,这个跑爷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事吗?”
众人纷纷摇头。
云松看到他们摇头的样子并不是很坚定,便估摸他们有话没实说。
他索性变成伥鬼蛊惑几人:
“各位族老,这村子现在危在旦夕,恐怕是有个厉鬼在村里作祟呢,现在能帮你们的可就只有我了,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别瞒着我,你们得对我说实话!”
简单的几句话说出来,几个人还真是蠢蠢欲动了。
乔栋梁先开口了,他迟疑的说道:“这个、这个,九少爷,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自动我爹去世,我家时来运转得了两笔钱,一笔钱是给我爹收拾房间的时候在他枕头里发现了金镯子、金戒指。”
“另一笔钱是我孙子在家里树下挖蚂蚁窝,结果挖出来一个玉蝉,那玉蝉水头好呀,然后让我去城里的诚信坊卖了一百个大洋!”
一个叫乔蒙山的族老则弱弱的说道:“我们家里人也得到了一些钱,不过这些钱都是我家该有的,不过也算是横财吧,它有些古怪,古怪在于它跟我这两天做的梦有关。”
“我儿子死后第三天晚上开始,我梦见他回来了,他回来后便在家里翻箱倒柜,然后找出家里藏的钱往外扔!”
“我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平日里是我这儿子管钱,他死的突然,以至于我们都不知道他把钱存在哪里。”
“这样他回来后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到钱扔出去,我醒来后按照梦里的记忆去翻找,结果还真是翻找出来了许多钱……”
听到这里云松问道:“你儿子是哪一个?”
乔守信说道:“就是那个过生日想杀猪,结果被猪一脚蹬在热水上烫死的那个。”
云松点头。
他问乔蒙山道:“那你翻找出来的这些钱呢?你家都留下了?”
乔蒙山点头:“对,都存起来了。”
云松说道:“这钱不能要!这是买寿财啊!”
“你们村里这疯子说的不对,你们村里人不是被借了寿,是被买了寿!”
“这么明显的道理你们都不明白?”
“你们家里人死后结果便开始发横财,这能是正常的事吗?”
“乔守信,你去把最近村里过生日死掉的人全叫来,问问他们家里是不是也发了财!”
乔守信像模像样的敬礼:“是,九少爷!”
等他离开云松说道:“我的推断应该不会错的,你们不明白吗?特别是乔蒙山老爷子,你儿子回魂入你梦里是给你提醒呢,他把这些钱都翻出来然后扔出门外去,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钱不能留!要丢弃!”
乔蒙山懵了:“这个这个,这个谁能想到呀?”
乔栋梁苦笑道:“唉,这事怨我们自私了,我们发了横财后都没有敢对外声张,今天不是九少爷询问我们最近家里发生的反常事,那我们还是不会说出来的。”
这点云松倒是理解他们。
财不露白。
这是华夏百姓理财持家之道。
乔守信急匆匆的去、急匆匆的回,回来后点头说道:“九少爷,没错了,他们家都有这种事,哼哼,要不是我诈了他们一把,他们还不肯承认呢。”
乔蒙山惶恐的问道:“那这怎么办?我找到的钱不是我儿子藏起来的私房钱?是鬼买他寿元给的钱?我怎么办?我现在把它们扔掉行不行?”
云松摇摇头道:“你现在扔掉已经没用了,以后再得到横财立马扔掉,尽量别占。”
他撸了撸令狐猹的小脑瓜,又说道:“带我去找跑爷,他应当了解一些事。”
乔守信积极的说道:“九少爷您不用动,您等着就行,我去把他给你叫过来!”
又是不多会之后,乔守信拖着个穿着破烂、头发糟乱的老人快步而来。
老人一路被拽的趔趄,于是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但正如几个人之前所说,谁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方言。
乔栋梁介绍道:“九少爷,这就是跑爷了。”
跑爷到了门口忽然拉住了乔守信,他看向沙老大说道:“大兄弟,天气冷啊,你怎么穿这么少?”
不等沙老大回答他又说道:“跟我去下地走一趟吧,以你这身手,你跟我走一趟,到时候啥都有了,发大财!”
云松诧异。
跑爷竟然能看到沙老大。
其他人则瑟瑟发抖。
乔守信‘妈呀’一声叫,屁滚尿流往屋里跑。
乔栋梁壮胆问道:“九少爷,这是几个意思?跑爷这是……”
云松淡然说道:“跑爷本事很大,他在跟我一个手下说话。”
乔栋梁惊骇问道:“九少爷您这手下是……”
“是他练了隐身术。”云松截断他的话。
他走上前去问跑爷:“跑爷,你吃过晚饭了吗?”
跑爷斜睨他一眼,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一把抓住云松手臂叫道:“是你?是你?你你你,你竟然在这里,我要不对,不是你,你不一样,你不一样。”
云松一怔。
这人是不是认识这世界的云松?
跑爷放开了抓着他的手,然后陷入癫狂之中,他焦急的背着手在门口转来转去,口中喃喃有词,但云松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突然之间他抬起头来将眼睛瞪的特别大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场景!
他的一张老脸扭曲起来,嘴唇颤抖、浑身哆嗦,又是突然之间他张开嘴大喊:“跑跑跑!快跑啊要跑不掉了!”
他就这样跑了。
跑的飞快!
云松想从他口中探查到一些紧要信息的意图落空了。
不过跑爷不会离开村子,他招招手把沙老大叫过来,说道:“你去找跑爷,然后问他为什么会说有人来借寿?你想尽办法从他口中打听消息,越多越好。”
沙老大拍着胸膛说道:“九少爷你看我的吧,没毛病,手拿把掐,我一定给你问出很多消息。”
云松对此不是报以很大希望。
他把这几日里死者的家属召集了起来,又让乔栋梁去把村里明天要过生日的人召集到祠堂里。
依然是化为伥鬼,他开始套家属们的话:“你们都回忆一下,好好回忆,这几天你们家里出事的人都去过哪里?或者他们说过什么反常的话吗?”
家属们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他们说出的信息很多,云松听的云里雾里,最终也没有捋出什么有用东西。
云松只好从死者生前做过的事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交集。
然而还是没有。
长乔村虽然隔着沪都很近,可是这年头不太平,到处有匪盗流窜,村里人一般不会离开村子外出。
特别是进入深秋之后,秋风瑟瑟,这是杀人越货的时节,老百姓更不敢出门。
所以这些人做的事就很简单了,寻常的吃喝拉撒,白天窜门子晚上睡大觉,这方面他们做的都一样,但云松无法从中找到什么诡异反常的地方。
这就比较蛋疼了。
最后是村里明天要过生日的两个人来了。
明天村里一共一男一女过生日,男人是个小老头,已经有六十岁,女的是个孩童,只有十来岁。
因为村里最近死人太多,他们两家都不打算过生日了,甚至老头决定明天不吃不喝就待在自己屋里睡大觉,以此来尽可能的避过生死劫。
云松让他们家人送来了被褥,他今晚跟两人一起睡祠堂,明天也要跟两人在一起,倒要看看是什么诡异能上门。
老头对此毫无异议,但他提议道:“九少爷,老头子身体还行,我自己回去拿铺盖卷,顺便还得给我家菩萨上一炷夜来香。”
乔蒙山意气低沉的说道:“老八,你老老实实待在九少爷身边吧,上什么夜来香?菩萨不保佑咱,我儿子还不是天天给菩萨上香?有什么用吗?没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云松突然悟了:“给菩萨上香?你们家里人平日里都要给菩萨上香吗?”
他想起乔栋梁起初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他家老爷子一生虔诚信佛。
祠堂里的人纷纷点头。
云松挥手说道:“走,带我去看看你们家里的菩萨像和佛像!”
之前刚到村口的时候乔守信说过,他们村里风水被高人指点过,高人说村前河流到了秋冬季节容易滋生妖邪,所以让他们家家户户供奉菩萨神灵。
这种事很常见,所以云松之前便忽略了这点。
他跟随老人回家。
老人家里正厅摆放着一座神龛,神龛里有一位怀抱玉净瓶的菩萨在慈眉善目的微笑。
菩萨像没什么问题。
云松又去其他人家里看,一连看了十几家,所有神龛里的神像都没有问题!
他摇摇头苦恼的回到祠堂。
夜色深沉,沙老大还没有回来,老头和小姑娘陷入困倦,云松便让两人先行入睡。
云松也躺下入睡,他把令狐猹弄在了头顶:“这次别撒尿为号了,你有事就蹬我。”
沪都先进,城里头已经完全用上了电力,可是村里还不行,向长乔村没有通电,他们晚上依然用灯笼来照亮。
灯笼光芒微弱。
一点烛光红惨惨。
半夜时候令狐猹还没有反应,云松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握紧桃木拐杖睁开眼睛。
是老头悄悄往外走。
他姿势很古怪。
弯着腰、轻轻的试探着迈步,鞋底落地无声。
而他的脸却向着云松的方向。
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但今夜月色还不错,有月光朦朦胧胧的照进来。
借助月光云松眯眼看去,看到老人瞪大眼睛盯着自己,他的脸始终在朝向自己,然后双手提着裤子弯着腰,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前慢慢的走。
这一幕像什么?
看着老头干瘪的小脑袋,云松想到了要偷东西的大老鼠!
178.夜守祠堂